文章来源:文艺报1949   ||  作者:李小菊

2018年对于戏曲艺术来说,是令人振奋和欣喜的一年。在国家持续稳定的戏曲利好政策和不断好转的文化生态之中,这一年戏曲创作、演出、传承、传播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并且出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新气象、新特点。与此同时,当前戏曲创作存在的问题也转向深化,一些以前隐蔽的问题开始突显。

《国鼎魂》剧照

 戏曲展演百戏盛典 苔花牡丹齐绽娇颜

戏曲创作繁荣与否,与政府的重视和扶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各层级的戏曲展演既是戏曲创作成果汇报,也是戏曲生态健康与否的重要标杆。2018年由文化和旅游部组织主办的国家级展演主题突出,特点鲜明,规模盛大,影响深远,其中两个国家级展演特别需要注意。

一是全国优秀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展演活动。该活动采取全国联动、各地实施的创新方式,除了在北京组织全国优秀现实题材作品展演,还由各省(区、市)文化部门在当地组织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展演活动,各省、区、市积极组织,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现实题材戏曲创作演出的高潮。

二是举办中国首届戏曲百戏(昆山)盛典(简称百戏盛典)。百戏盛典将持续举办三年,全国348个剧种都将在这里展示自己的风采,这是对新世纪以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成就和文化与旅游部戏曲剧种普查工作成果的一次全面、深入的大检阅,是我国丰富的戏曲剧种文化的全面展示,通过这次展演,强化了全国戏曲界的剧种意识,坚定了不同剧种的文化自信,对于唤起社会各方面对戏曲文化的重视,激励戏曲从业者的积极性,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主办方还同时征集各剧种代表性的服装、道具、剧本、视频等,以筹备建立戏曲博物馆,这一举措不仅使各剧种“到此一游”,而且能够“立此存照”,留下难得的戏曲文献史料,意义深远。

此外,由中宣部与文化和旅游部共同主办的全国基层院团戏曲汇演继续举办,展现了基层院团和地方剧种的艺术风采和基层民众的声音。基层戏曲展演政策上的持续性和时间上的历时性,对于激励基层戏曲院团进行戏曲创作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一年的基层院团戏曲会演,涌现出一批贴近生活、艺术优良的作品,如从家庭视角表现反腐题材的《失却的银婚》、表现优秀基层乡村干部的《好人邓平寿》、反映改革开放40年成就的《鸡毛飞上天》等。

政府部门对现实题材戏曲创作的鼓励倡导,带动了各省、区、市的现实题材戏曲展演,全国各地纷纷举办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展,除此之外,全国各地的戏剧展演、会演、艺术节、戏剧节众多,出现了一批比较优秀的新创剧目,如福建省闽剧院的《生命》、湖北省老河口市豫剧团的《黄河绝唱》、河南豫剧院的《重渡沟》、吉林省评剧团的《春回桃湾》、陕西省安康市的紫阳民歌剧《闹热村的热闹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豫剧团的《戈壁母亲》等,这些作品从艺术的角度讲述故事,塑造人物,表达情感,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平。一些已经形成品牌效应的戏曲展演照常举办,如第八届中国昆剧艺术节在江苏苏州举办,展示了近3年来昆曲创作和传承的成就。河南豫剧优秀剧目进京展演活动已经举办三届,这一年该展演以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为主题,在创新发展的同时回顾40年积累的新经典新传统,对当前的创作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红军故事》剧照

 现实题材唱主角 厚积薄发佳作多

在政府大力提倡和加强现实题材戏剧创作的政策引导下,2018年戏曲现代戏新剧目创作成就可喜,无论是表现先进人物、革命历史题材、还是当下普通人现实生活等众多方面都涌现出一批高质量的新创剧目。这些作品大多主题立意高远,人物形象感人,演员技艺精湛,舞台呈现优良。其中既有名家大腕、国家院团的大手笔,也有地方剧种和基层院团的用心之作;既有制作精良的大戏,又有贴地气有人气的小戏。

在众多的作家作品中,张曼君导演以其多部高质量作品继续延续着她的传奇,同时也以其反复强化的创作个性为各地剧种注入新鲜的活力,如其《红军故事》由三个小戏组成,深情歌颂革命时期默默无闻的炊事班长、卫生员和军需处长等幕后英雄,以地方民间歌舞丰富京剧的舞台表现力,可以说是小故事大气象;又如沪剧《敦煌女儿》以敦煌研究院原院长樊锦诗为原型,在叙事结构、人物塑造和舞台美术上都有独特之处。

此外比较突出的作品还有李莉的《国鼎魂》《太行娘亲》、韩枫的《失却的银婚》《戈壁母亲》《荣宝斋》,以及豫剧《重渡沟》、吕剧《大河开凌》、河南曲剧《信仰》、上海淮剧《武训先生》、湖北豫剧《黄河绝唱》等。这些作品都有较高的文学成就,为现代戏创作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在舞台呈现方面,这些作品也比较注意艺术化地处理题材、戏曲化地表现生活、人性化地刻画人物,避免了以往常见的话剧加唱、大制作等问题,体现了戏曲现代戏创作的成熟和自觉。当前政府对现实题材创作的倡导,是促进和助推传统戏曲艺术现代化转化的重要举措,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入现代生活的重要契机,戏曲院团积极回应时代呼唤,顺势而起,以大量的创作实际积极探索,积累经验,已完全能够运用艺术化的创作手法、戏曲化的表现手段表现现代生活。

相对于现实题材戏曲创作,2018年历史剧和古代故事剧的创作从数量上来讲相对较少,能够产生较大影响的基本都是名家之作,如以历史剧创作闻名全国的郑怀兴,有《关中晓月》《浮海孤臣》等搬上舞台,这两部作品一经推出就引起戏曲界的强烈反响,获得一致好评;此外还有早几年创排但很少演出的豫剧《北魏孝文帝》作为豫剧进京展演剧目在北京演出,原来的上下本莆仙戏《林龙江》,2018年缩编为一本参加了福建省艺术节,都引起比较大的反响,得到专家和观众的好评。

郑怀兴的这些历史剧作品,都由地方基层院团创排,如《关中晓月》是陕西周至县秦腔剧团演出,《浮海孤臣》由泉州市高甲戏剧团演出,《北魏孝文帝》由洛阳豫剧院演出,《林龙江》由福建省仙游县鲤声剧团演出,这种大编剧与小剧团的合作模式,以优质的剧本和精彩的舞台呈现,提高了地方基层戏曲院团的创作质量和创作水平。此外还有青年编剧罗周的《顾炎武》以及豫剧《灞陵桥》等。

《武训先生》剧照

戏曲传承稳步推进 网络传播前景广阔

戏曲进校园工作稳步推进,各种戏曲剧种、流派和剧目传承班和培养班,戏曲人才培养趋向全面并已见成效,如对戏曲武行人才的培养成果卓然,国家京剧院武戏展演以及年终的元旦戏曲晚会上武戏独领风骚。对于处于弱势的戏曲丑行开始重视,上海京剧院的“小丑挑梁”京剧丑角艺术展演仍在持续,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举办的豫剧牛(得草)派丑行经典剧目展演暨金不换丑行表演艺术研讨会在戏曲界和学术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戏曲新流派开始出现,如河南李树建的豫剧老生“李派”已经得到普遍认可,豫剧小皇后王红丽“王派”于这一年宣告成立,王红丽还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收徒仪式,这在河南戏曲界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先生在继“尚长荣三部曲”传承教学之后,开始面向全国收徒,湖南省京剧院的李永顺和中国戏曲学院的舒桐先后拜尚先生为师。师徒教学模式既恢复承继了戏曲界的传统,又弥补了现代戏曲专科院校教学的不足。

近年来,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戏曲艺术的网络传播异军突起,对于戏曲艺术的普及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影响,各种戏曲演出的网络直播、戏曲演员的各种直播众多,京剧女老生王珮瑜借助电视和网络节目成为“戏曲网红”的代表人物,培养了大批戏迷和拥趸,促进了京剧艺术在青年人中间的传播与普及;再如百戏盛典的演出剧目通过网络直播使全国的观众足不出户就能欣赏到正在上演的不同剧种剧目。这些网络直播的传播者和收看者,往往是使用智能手机的年轻人,因此,这种传播模式使得传统戏曲艺术在青年人之间宣传普及,结合戏曲进校园以及非遗保护等观念的普及成效,戏曲艺术的文化价值和艺术魅力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所接纳和喜爱。

一些近年来成长起来的“互联网+戏曲”的文化传播机构如河南恒品戏缘和中华戏曲公众号等,在兼顾经济利益和社会效益方面形成了有利于戏曲生态培养的正确观念,都能够做到尊重戏曲艺术本体、培育戏曲文化生态和引导人们戏曲消费的观念,恒品戏缘在经过几年的用心经营之后,实现了戏曲艺术从线上到线下的转化,其建立的戏曲小镇不但吸引了重多戏曲院团和名家的加盟,还打造出新的文化景点,这样的戏曲小镇在全国各地都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对于戏曲文化生态的培育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

《武训先生》剧照

繁荣下的问题与隐忧

在政府戏曲政策持续利好、戏曲生态不断改善、戏曲创作成就突出的情况下,当前戏曲创作存在的问题也转向深化,一些以前隐蔽的问题开始凸显。戏曲现代戏创作题材的趋同化、剧种的同质化问题当前显得尤为突出,取材于真实英模人物的作品还不能很好地处理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问题,政治宣传和功利目的又太过突出。这既有政策原因又有人为因素:同一导演、编剧为不同剧团、不同剧种创作的作品,难免有手法雷同之处;全国各地院团反映第一书记、精准扶贫等现实,题材重复问题也难以回避。如何避免这些问题出现,是考验主创人员的创作水平和艺术良知的重要试金石,这就要求他们不但要挑战别人,更重要的是要超越自己。

当前现实题材戏曲作品需求量巨大,许多作品匆匆上马,相关部门横加干涉,创作人员又责任心缺失,致使许多作品质量低下。一些主创人员功利先行,这对广大基层戏曲院团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现实题材戏曲创作一枝独秀,历史剧和古代故事剧创作数量大幅减少,伤害了历史剧创作积极性,也使得一些已经创作的历史剧作品难以有出头之日。戏曲的繁荣发展离不开政府的扶持和政策的指引,但戏曲艺术本身有自己的创作发展规律,相关部门既不能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也不能过度干预,影响戏曲创作的多样化,艺术作品应该凭质量说话,而不是靠题材取胜。

除了创作方面存在的问题,戏曲观念问题也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如在进行戏曲创作时应该尊重地方剧种的独特个性,而剧种特性主要表现在声腔上,如何处理好剧种声腔的改革创新与保护传承关系,是主创人员特别是导演和作曲要注意的问题。新世纪以来,戏曲的改革创新特别是戏曲声腔的改革创新成为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戏曲声腔是否要创新、如何创新,成为一个两难的问题。一方面,戏曲创作实践不断地进行创新,另一方面,这些创新却不断受到观念保守人士的批判和抨击,表现在本年度的创作中,山东茂腔《失却的银婚》因声腔的创新引起不小的争议,河南曲剧《信仰》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这可能是因为主创人员创新步子迈得有些大,难以为听惯传统声腔的观众所接受,也可能是因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解产生了偏差,形成了新的保守主义思想。

明代戏曲理论家王骥德曾经说过:“声腔凡三十年一变。”戏曲创作的实际也说明戏曲声腔要不断满足时代的发展才能争取到更广大的观众,才能不断与时俱进。即便是曲牌体的昆曲,其实也在不断地发展。此外,一些历史比较短的新兴剧种如蒙古剧和各地的山歌剧的声腔问题也需要重视,这些剧种声腔比较自由、开放,甚至一些新兴剧种的声腔特点尚在形成之中,还不稳定,因此,剧种声腔何去何从,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当前一些新兴剧种的唱腔歌剧化、音乐剧化的倾向非常明显,无论是唱法还是发声方法,都与戏曲的演唱方法相去甚远,这是特别需要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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